美军管理指挥体系，以及川普可以调动军队政变吗

转发时政视野的谈话 2022.1.17

会议主持人：

今天是时政视野研讨主题是美国军队的指挥框架。由费城的姜涛主讲。

姜涛：

好的，谢谢。美国军队的指挥体系是我的一个个人兴趣，如同其他同学平时看球，我是看军事机构、军事武器和组织。加上最近半年多来甚嚣尘上的关于美国的选举和游行的暴动、暴乱以及军队的介入，是大家关心的问题。很高兴今天有机会把美军在下达命令、对军队的管理、控制和指挥这个系统，它是怎么样一个架构，跟大家介绍。

因为军队是个行政体系，美国的行政体系都是个人负责，所以军队从总的来说是总统个人负责，然后总统下边直接地协助总统的，或者说是在总统指挥链条上的，就是国防部长。

但是在国防部长下面，整个美军的指挥体系分成三个板块，第一个是参谋长联席会议，是总统、国家安全委员会、和国防部长的军事顾问机关。

第二个板块是各个军种部，就是我们平时说的陆军部、空军部、海军部等。它们是军力保障机关。

第三板块是叫做联合作战司令部，美国一共有十一个联合作战司令部，是作战指挥机关。

在讲每一个板块的功能之前，先强调一下，参谋长联席会议（军事顾问机关）、各个军种部（军力保障机关）、以及各个联合作战司令部（作战指挥机关），这三个板块在指挥系统上是完全独立，就是说一个板块不指挥另外一个板块，不受另外一个板块的控制。它是互相支持、互相服务。

参谋长联席会议是由一位主席、一位副主席，然后再加上各个军种的参谋长，陆军、空军、海军、海军陆战队、海岸警卫队、国民警卫队这几个部门的军事首长加入，这样一共组成这十来个人的参谋长联席会议。

但是参谋长联席会议尽管有主席、副主席，美国法律规定它的每个成员并不受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的管控。就是说，虽然各个军种的负责人（往往叫做军种参谋长）是参谋长联席会议的成员，但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不能够指挥各个军种的参谋长。总统也可以不经过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而直接听取某个军种的参谋长的顾问意见。

那么这些参谋长跟我们通常说的文职人员是什么样的关系呢？这可能大致可以这样比喻：比如说陆军的这个参谋长，实际上可以相当于中国的陆军总司令，而陆军部长呢，相当于中国的陆军部政委。虽然军种部的部长是文职人员，他作用上相当于咱们的 -- 如果要牵强附会地比喻的话，相当于咱们的各军种的政委。

继续说参谋长联席会议。为什么平时大家老说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这样、那样？是因为美国的法律规定，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和副主席这两位是美军军阶最高的第一和第二号人物。我说“军阶”，为什么没用 “军衔”呢？因为它不是军衔的概念，它是排名。就是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是美军排名第一的军官，也是总统、国防部长和国家安全委员会的的主要军事顾问。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副主席是美军排名第二的军官。

但是美国的法律规定了，参谋长联席会议、和参谋长联席会议的主席、副主席不对军队有任何的指挥打仗的权力，他们没有权力指挥作战。作战的命令也不通过参谋长联席会议。他们只是一个顾问单位。可这个顾问单位也远远不是我们通常说的就是大家开个会，一个委员会开开会就完事了。它实际上有一千五百人的一个班子，里边分成比如战略研究、规划、计算机系统、情报等，它有一系列的这些部门，在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的管辖之下。这是这样一个板块。

第二个板块是各军种部，是军力保障机关。有陆军部、海军部、空军部、有海军陆战队，有海岸警卫队、有国民警卫队、太空军这几个军种部。它的任务是招兵买马、购置武器、做研发、军队的人事管理，负责把整个军队弄得兵强马壮。但军种部不参与作战指挥，它是把部队给你分配到各个联合作战司令部，由联合作战司令部来指挥军事行动。

总统下达作战指令也不通过各军军种的部门，那么他通过什么呢？总统的作战命令的下达和实施依赖的是第三个板块，即在全世界范围部署的联合作战司令部来下达和实施。 “联合作战司令部” 是军事行动指挥机关，是融合海陆空等各个军种统一指挥的联合司令部。英文叫 Unified Combatant Command。

总共有十一个联合作战司令部，分成两类。一类是地域性联合作战司令部，把全球划分为七个地区。比如北美的美国、加拿大这一块，叫北方联合作战司令部。负责现在的印太地区的叫印太地区联合作战司令部。然后有个欧洲的联合作战司令部。也有一个非洲联合作战司令部。还有美国南边有个南方联合作战司令部。还有一个中央联合作战司令部，负责中东和西亚一些地区。最后是太空联合作战司令部。它有这么七个在部署在全世界，或者说负责全世界各个地区的联合作战司令部。

一个联合作战司令部本身一般就是一千到三千人的规模。根据每一个联合作战司令部当时的情况的需要，国防部为它配备部队。但有些部队是很固定的，比如印太地区的联合作战司令部，它下边包含了整个这个亚洲、太平洋，包括印度洋这一带。有驻韩国的美军、驻日本的美军、驻夏威夷的、关岛的、还有部署在亚太地区的所有其它地方的美军。但是这些部队，它只是说我目前把你派到这个联合作战司令部下边，受这个联合作战司令部总部的指挥和使用。

另外它还有四个叫功能性的联合作战司令部，有空间作战司令部；有战略作战司令部，操作远程导弹、远程轰炸机。还有一个特种行动联合作战司令部。第四个是运输司令部，负责全球范围的运输。

这十一个联合作战司令部，每一个都由一位上将作为司令员。很关键的、部署兵力大的战区，它往往还有下边的上将军官，比如欧洲战区和印度-太平洋地区，这两个联合作战司令部，除了司令员是上将之外，它的海军部分也有一个上将，它的陆军部分也有一个上将，它的空军部分也有一个上将，四个上将负责一个联合作战司令部。

但是比较不那么重要的，或者威胁不是很大的，比如说南美的这个地区，它叫南方联合作战司令部，司令员是一位上将，但是它的海、陆、空军是各由一位少将担任，显得它就比较弱小一些吧。

这样我们知道美军的指挥系统是由总统，然后到国防部长。在作战的时候，任何军事行动、任何作战行动，命令是从总统到国防部长，然后到相关的那个联合作战司令部。作战命令不经过各军种的总部（即陆军部、空军部等这些军力保障机关）；作战命令也不经过参谋长联席会议，这也都在指挥链条之外。虽然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和副主席是美军军阶最高的、地位最高的军人，他们的主要工作只是为总统提供参谋意见；他们不指挥军事行动。

所以如果美国本土有什么问题，它的作战行动是由叫做北方联合作战司令部的、涵盖整个美国地区和加拿大地区的这个联合作战司令部的司令员（总部是在科罗拉多州）来指挥。但它这个架构，他整个北方联合作战司令部也没有几个人，好像就三千人吧。下边配有一些单位，有美国的第五方面军，美国的方面军叫阿米（army）。在师、旅上边叫做军的单位，英文叫做 corps。在 corps 的上边才是方面军阿米（army），比如美国第一阿米、第三阿米、第八阿米等。第三阿米是最有名，是巴顿在二战时的部队。二战的时候巴顿指挥的叫美国第三阿米。阿米应该翻译成为一个方面军，或者一个军团，或者一个野战军，如果相比喻中国的概念的话。

那么负责北美是刚才说的叫北方联合作战司令部，然后下面有个第五方面军，但是第五方面军主要只是一个指挥体系，一个做计划的、做规划的、做预案的司令部，平时没有什么太多的固定部队。

然后美国本土还有本土的陆军部，就是负责平时的军队训练呐、招兵呐、什么配备呀、人事管理呐，有七十多万吧，有七十多万陆军是在美国的本土，它可以随时派遣到各个联合作战司令部。

所以如果说1月6号，咱们那个川普号召广大革命群众到首都华盛顿，说是让大家要什么搞运动。

主持人：

就是要起义，就是现在在简体中文微信群里面提出1月6号，川普是有这个能力可以进行起义，但这个是带引号的，也就是讲。动用军队实行戒严来推翻这次选举，要继续连任。我想就这个可能性，你分析一下有没有。

姜涛：

这个问题呢，首先我们说肯定没有这个军队“起义” 的可能性。为什么没有呢？因为他川普有权力援引美国的《叛乱法》去做这个事情，但是没有人会、没有军队的人员会听他的。这里面有好多反应，就比如说六月份的因黑人弗洛伊德被害的游行示威的时候，当时川普不是躲在地下室吗，然后被嘲笑了一通以后说，那，这个，老子也不能够让你们留下一个印象，说我躲在地下室不敢出来。所以他就让司法部长巴尔和当时国土安全部的他派去了一个小伙子代理部长，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些军队的成员，把表明军人单位身份的徽章都拿掉，然后在白宫前面，就以不明身份的军人的身份，把白宫前面的和平示威人员给赶走。

然后川普他老兄就带着国防部长、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米利，那个我们通常说那个米利将军，肩并肩的几个人走到那教堂，然后弄一本圣经，好像还拿反了，作秀拍了一些照片。

然后呃，结果一回来，第二天米利，即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和国防部长分别各自对全国人民检讨，说我们不应该去跟这个川老师，跟他站在一起拍照，显得好像我们军人介入了政治。然后米利将军还不仅第二天用书面检讨，过几天参加一个军事学院的会，在那个军事学院会议上还高声朗诵了他的检讨，说我们，呃，我不应该做那个事情（即不应该陪同川普作秀），说美国军人其实是要保卫公民和平请愿政府的权利，而不是参与镇压，不应该给大家留下一个印象，说我们介入了政治。

在米利的带动之下，各个军种，即刚才我们介绍的陆军部、海军部等，它有一个军种的参谋长，实际上是可以比喻为中国的司令员，部长是政委。那么所有这些参谋长、副参谋长都事前已经说好了，我们都要就军队不参与政治发表意见。大家问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米利将军怎么来发这个东西（即军队不干政的声明）。米利将军说我写个东西，里面同时给你们各位留下（你们自己发言的）余地，你们可以再做你们的表达。所以在此后几天内，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自己讲了一通话，然后各个军种的参谋长和副参谋长分别在各自负责的军种，用自己的话说了同样意思的话。国防部长本人，即政委或总政委本人也发表谈话，说我们军队不参与这个美国的总统的政治过程。所以这也是一个情况。

不仅除了现任高级高级军官这样，当时还有一千多西点军校的毕业生，即离休老校友，联名写了信，也表示反对（川普把军人卷入政治），说我们关切把军队介入到政治化的过程当中这些事。

那么军队有没有介入国内的治安的合法的途径呢？它有两个途径，一个是国民警卫队。国民警卫队实际上也是美国的正规军，只不过它的大部分的可能百分之七十、百分之八十、甚至百分之九十的兵员是老百姓。大家平时工作，做自己的医生，或者是工厂工人、或者是做警察，或者是什么餐馆、什么服务，但是周末去训练。所以他从这个角度它也相当于我们几十年前叫的中国民兵。但是国民警卫队跟中国民兵不一样的地方是它同时是美国的正规军，它在装备上面拥有美国最新的武器装备，包括坦克、包括战斗机、包括巨型的运输机、包括加油机，什么都有。它只是没有海军。所以它是一个完整的美国的正规军。但是它在不打仗的时候，它是各个州的军队，是各州的人民解放军，它的总司令是各个州的州长，这部队是属于这个州的，只是在联邦政府需要的时候、打仗的时候可以调动。

另外一个是联邦政府在某种特别的情况下边，它可以把某个州的国民警卫队联邦化，叫 federalize。最著名的可能是在一九五七年，在克林顿的家乡叫小石城。当时是最高法院宣布要把黑人和白人不分种族，进行种族融合在中小学里边。那么1957年的时候，这个阿肯色州的州长他不干，他要迎合当地白人的想法，所以让阿肯色州的国民警卫队不是保护黑人上学，而是把黑人拦在学校之外，还发生了针对记者的暴力行为。结果艾森豪威尔1957年在某一次打人的事件在电视上播出来以后，就在中午吧，就下命令，101空降师的一个团全部武装，包括坦克、飞机，从天上、地下，在傍晚直接开到这个小石城，一千个人的单位的一个部队。但同时又把阿肯色州的国民警卫队联邦化 federalize，就是说你这个州长你无权再指挥国民警卫队了。但是呢它里边也有奥妙的地方，就是所有的国民警卫队，你可以 federalize，就是把它联邦化，由联邦政府控制。但是国民警卫队一旦被联邦政府控制的时候呢，它不得用于地方治安工作。所以他有这样一个讲究。但在国民警卫队不被联邦化的时候，国民警卫队可以被州长（因为州长是他的总司令）下命令，说你明尼苏达的，或密西根的，或者宾夕法尼亚的国民警卫队的哪支部队要到费城来，给我维护治安，要协助费城的警察局维护治安。这个州长可以下命令，就不需要总统批准，总统也不能够批准。所以它的军队参与治安是这样。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在这个背景下，如果1月6号美国的，就是川老师的革命群众如果要干什么事情的话呢，那么华盛顿DC特区的国民警卫队是可以调动。华盛顿特区的国民警卫队跟各州国民警卫队不一样，直接受国防部指挥，总统是它的总司令。美国军队、美国国防部也会有部署，这是我们刚才讲的负责美国加拿大地区的联合作战司令部，那一千人到三千个人整天干的事情呢，就是做各种各样的预案，一旦发生什么情况，那么我们怎么应对？我刚才举例说的，1957年小石城美军101空降师一个团过去保护九个黑人上学.那个事情算是艾森豪威尔总统在中午的时候下命令，傍晚就天上飞机、地下坦克、吉普车、卡车的这个军队就开进去。它实际上早就有规划。我读过一本书呢，专门讲美军介入国内治安的历史，实际上在一年以前，国防部就已经开始规划了，说如果我们按照最高法院的命令，说现在所有的学校不可以种族隔离，要融合，那么可能会碰到地方，尤其是南方，会有什么反抗，如果这种反抗造成了骚乱或者造成了叛乱的话，那么军队应该怎么办，怎么样应对？所以早就在做这个规划了。

主持人：

很好，从来没有人在中文这样详细的介绍美国军事领导体系的三大板块。你介绍的第一板块是参谋长联席会议，第二板块是各军种部，第三板块是联合作战司令部下面。那么呢这三个体系呢是各有各的功能、各有各的职责，他们相互又渗透、影响，但是相互之间又有自己的特别清楚的一个使命。那么我们回到最关键的问题，就是1月6号在华文自媒体里面，很多人认为那个川普总统是可以通过军队来实现戒严，或者来颠覆这次选举的最终结果。那么你刚才的介绍，你认为这个可能性有，但是他不可能会调动所有的军队来配合他的事。

姜涛：

这我得更正一下。我说的可能性有，指的是川普他有可能犯傻，他去下命令，但是呢不等于说军队会听他的，因为美军里边还有一条军法，叫做军人必须执行合法的命令。在日常军队训练里和军法执行当中，同时强调的一点是不合法的命令，军队军人必须拒绝执行。如果你不拒绝非法命令的话，到时候惩罚你照样。

主持人：

我理解你的意思就是讲如果这条命令是非法的，一个假设，如果总统下令动用这支军队去屠杀百姓，军队完全可以拒绝。但是如果你执行这条法令去屠杀百姓的，你不仅总统有罪，给你屠杀的军人本身也有罪，这就是美国的宪法是这样设置的。

姜涛：

它是军法，不是宪法。

主持人：

好。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