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时：罗斯福号航母和特朗普就任后美军动荡缩影(全)

科学百姓 雨台 2020.4.14

编者注：纽约时报4月13日刊登长篇调查报道，详细描述罗斯福号航母的船员3月间在越南停留时感染新冠肺炎，舰长克罗泽上校超越正常指挥系统发信请求疏散官兵，之后被海军部代理部长莫德利革职，以及之后莫德利部长对克罗泽上校的辱骂引起军政人员反弹，反而被迫辞职，断送自己的前程的故事，反映出川普执政下海军领导机关能力被削弱的混乱情形。以下是这篇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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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时报标题：“会有人死掉的” - 上校舰长的恳求信是如何揭示军方内部的裂痕的

西奥多·罗斯福号航母上的冠状病毒危机，在特别是在特朗普政府领导下的海军领导层日益空虚化历程上，打开一个新篇章。

舰长克罗泽上校已经到了一个不能再忍下去的临界点。

他指挥的西奥多·罗斯福号航空母舰停靠在关岛，冠状病毒在航母的狭窄的走廊里肆虐。舰上的医生估计死亡船员会超过50人，但舰长克罗泽上校的上级认为他提出的把大多数海军人员撤离军舰的要求过于剧烈了，不与准许。

克罗泽上校内心为之前广泛报道的在日本海岸逗留的钻石公主号的案例所困扰，钻石公主号游轮上有2600名乘客，病毒已造成8人死亡，700多人感染。克罗泽上校指挥的航母上的情况有可能更糟：将近5000名水手挤在共用的床位，有时高达三层。8名有严重新冠肺炎症状的船员已经被疏散到关岛的海军医院。

3月30日，在他请求疏散被上级驳回四天后，克罗泽上校坐下来写了一封电子邮件。“不需要让水手死亡，”他写信给20个人，都是太平洋战区的海军人员，请求帮助。他的朋友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说，克罗泽上校海军学院毕业，服役近30年，他知道这封邮件很可能会断送他的职业生涯，因为军方重视其指挥体系的上下级链条，上校的恰当的做法应该是继续推动他自己的上级采取行动，而不是给其他人写信。

不管怎样，克罗泽上校还是按了“发送”键。

两周后的情况是：被解雇的航母舰长克罗泽上校自己已经患病，在与冠状病毒病毒搏斗；584名其他船员检测呈阳性；作为美国海军最高领导人的代理海军部长已经辞职。纽约时报采访的海军官员们透露，海军部代理部长莫德利解除了克罗泽上校的航母舰长职务，因为他确定这是特朗普总统想要的。官员们说，莫德利敏感地意识到他的前任海军部长之前让特朗普觉得不满后被解雇。但是莫德利部长这次试图取悦总统，误判形势解除罗斯福号航空母舰克罗泽上校舰长职位，因之反而毁掉了自己的事业前程。

罗斯福号航母上的故事，为特朗普就任美军总司令三年半来的动荡提供一个缩影。这段故事展示，美军作为政府里最讲究组织和等级制度部门，如何试图适应一个反复无常的总统，以及在一个被挖空的领导机关，临时代理部长如何取代了那些经过参议院正式审核批准任命的部长。

周一4月12日早些时候，美国海军宣布，罗斯福号航母上的一名水手死于冠状病毒引起的并发症，这标志着该船上的第一名船员死亡。4月9日，这名水手被发现躺在床上不省人事，随后被送入关岛海军医院的重症监护室。

海军对罗斯福航母发生的疫情、克罗泽上校发邮件请求支持被撤职的整个事件的调查，预计将在本周公布。

本文是基于对包括罗斯福号航母船员在内的24名现任和前任海军和国防部文职和军事人员的采访。许多人在匿名保护的情况下做访谈，向纽约时报记者描述保密会议和讨论的内容。

岘港感染

3月5日，罗斯福号上的水手很可能是在越南岘港停靠时感染了病毒，这是越战结束以来美国航空母舰第二次访问越南。

当时，越南已报告16例冠状病毒病例，均在远离岘港的北部地区。印太战区司令菲利普•戴维森（Philip S.Davidson）海军上将命令这一原定已久的越南访问继续进行，当成是美国在这个不稳定地区军事力量的一个重要表现。

岘港的码头太小，罗斯福航母无法停靠。因此，在短暂的港口停靠期间，航母停泊在近海，用小船将船员运送到码头。船员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屋顶酒店游泳池和放松的照片。一个帖子说，“感觉太棒了。”

在岘港的第四天也是最后一天，数十名水手在一家旅馆住了至少一晚，那里有两名英国公民的病毒检测呈阳性，罗斯福号下令船员返回船上，担心他们可能会感染。那些住过旅馆的船员立即被隔离了。

然后罗斯福号又出海了，船上的医疗团队密切关注着是否有水手生病的迹象，有14天时间症状最有可能出现时，这是一个病情发作滴答作响的时钟。在这14天里，飞机来回飞行，从日本和菲律宾运来补给。

3月24日拂晓，当航母驶过西太平洋时，全船的扩音器里传来了这一消息。“河滨城1号，”一个声音命令道。

水手们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河滨城”意味着通讯将被局限——大部分船员无法上网或打电话了。

不久之后，在这艘巨大航母的医疗舱外驻扎的水手们开始不让非急诊的船员进来看病。很快大家都知道了：三名水手的病毒检测呈阳性。疾病爆发始于反应堆部门，这个部门的船员负责运行航母的核反应堆。

三位患者从船上被空运到关岛的一家海军医院。两天后，3月26日，罗斯福号停靠关岛。对全体船员的新冠肺炎检测开始。

克罗泽舰长和他的也在罗斯福船上的上级贝克少将之间的争论开始了，而包括莫德利在内的首都华盛顿海军上级司令部也紧张注释这个形势。

克罗泽上校主张疏散几乎所有船员。他希望隔离和检测船员，同时对整首船上进行专业清洗。只留500名骨干船员在船上操作核反应堆、保护炸弹、导弹和战机，和履行其它基本职责。

作为航母战斗群的指挥官，贝克少将负责领导罗斯福号和其他7艘舰艇，他驳回克罗泽上校说不用那么严厉的措施仍然可以保护船员，让罗斯福号得以继续执行任务。海军部长莫德利先生和关岛居民还表示担心，如果下令撤离航母，特别是如果越来越多的人检测呈阳性，关岛无法容纳所有航母船员。

海军考虑了其他选择，包括将罗斯福号航母送往冲绳、日本或圣地亚哥。另一个选择是把4000名水手留在船上，1000名留在关岛的一个基地体育馆，他们将睡在相隔几英尺的小床上。但第一次尝试使用体育馆驻留就导致了更多的病毒病例。

到华盛顿海军总部，莫德利指示一名高级助手联系克罗泽上校，以确保他得到他所需要的东西。莫德利后来说，这位助手报告说，克罗泽舰长很满意，“他只是说希望水手们能更快撤离航母。”

但此时克罗泽上校正在写一封四页的信，用非保密电子邮件发送。邮件标题是平淡的：请求援助以应对新冠肺炎瘟疫。

但是信的内容不平淡。

克罗泽上校写道：“罗斯福号航母可以有两个最终结局。“其一是我们现有海军人员继续执行战斗任务，同时与病魔作战。”在这种情况下，他写道，“病毒会造成牺牲。”或者，可以通过疏散撤离来“实现罗斯福号的免疫”。

克罗泽上校写道：“由于战争并非迫在眉睫，我们建议寻求第二种和平结局。”。他把这封邮件给了船上几个最高级的军官看。这些军官告诉克罗泽上校说他们也想签名。克罗泽上校担心签名影响他们的职业生涯而拒绝了。

克罗泽上校的邮件就这样跟川普政府表述的新冠病毒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叙事冲突了。

沟通交流断裂

第二天，3月31日，当海军代理部长莫德利抵达洛杉矶探望海军“仁慈”号医院船时，一名助手告诉他一个消息。罗斯福号航母舰长克罗泽上校的一封信，没寄给莫德利先生，却被《旧金山纪事报》刊登了，应该是20个收件人之一泄露的。这封信也迅速流传至其他新闻机构。

莫德利先生很生气，尽管他在第二天与记者的电话会议上克制了自己。他对记者说：“克罗泽上校信里这么说真令人失望。我们是竭尽全力的。”

官员们告诉纽约时报：莫德利担心克罗泽上校的信会激怒特朗普，于是打电话给同事征求意见。他应该解雇克罗泽上校吗？这些同事中的大多数人，包括海军参谋长迈克尔·吉尔迪上将和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马克·米勒将军，告诉莫德利他应该启动一个对这一事件的调查，并等待结果。

但官员们说，莫德利是一名海军学院毕业生、前海军直升机飞行员，他希望成为海军部正式的部长而不是代理部长。此刻他仍然焦虑的是总统想要什么。前任海军部长斯宾塞因反对总统干预海军对军士长加拉赫的处罚而被解雇，加拉赫是一名被控犯有战争罪的海军海豹突击队员，新近成了特朗普的宠儿。

据一位知情人士透露，莫德利在与一位顾问的电话交谈中突然打断了谈话说：“哎，有情况，总统要解雇他。”该人士猜测，莫德利收到了一条短信，被告知总统对克罗泽上校的处理意见。

4月2日，莫德利打电话给贝克少将，他是克罗泽上校在罗斯福号上的直属上司，问他是否事前知道这封信。贝克少将说克罗泽上校没事前告诉他，否则他会告诉克罗泽不要寄发这封信。莫德利后来在接受《华盛顿邮报》专栏作家大卫·伊格纳修斯（David Ignatius）采访时解释说，在那次谈话之后，他决定解雇克罗泽舰长。

当天上午晚些时候，莫德利告诉海军参谋长吉尔迪海军上将、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米勒上将和国防部长埃斯珀，他决定在进行调查之前就解雇克罗泽上校。尽管米勒将军和吉尔迪上将有所保留，但这三人告诉莫德利将公开支持他的决定。

众议院军事委员会主席、华盛顿民主党众议员亚当·斯密（Adam Smith）谴责了这一举动，该委员会其他三名民主党议员也谴责了这一举动。但他们承认克罗泽上校可能处理不当。

议员们在一份声明中说：“在没有彻底调查的情况下把一位航母指挥官换掉，并不能解决罗斯福号上日益严重的危机。更重要的是，我们非常担心这次这种做法将让整个国防部的指挥官心寒。”

解雇和随后的调查立刻给航母上的医疗部门带来了冲击。在克罗泽上校最后一次从罗斯福号下船的同一天，海军排名第二的军事领导人罗伯特·P·伯克上将打电话给航母上的医疗负责人查询。伯克上将批评了这位医生，说他作为一个领导人是失败的。两名船员说，伯克上将在访谈中的语气充满敌意。

“我坚持我说的每一句话”

当克罗泽舰长带着黑色背包和棒球帽从舷梯离开他服务的航母时，数百名水手和机组人员出现在机库湾，为他形成一条走廊。船员们欢呼叫喊“克罗泽舰长”。这个视频立即走红。

海军官员跟记者说，这个送别克罗泽舰长的情形激怒了海军部代理部长莫德利。莫德利之后采取的行动震惊了五角大楼官员，并实际上使得罗斯福号的官兵更加坚定地反对他。

据一名海军官员在《今日美国》的一篇报道中证实，海军代理部长莫德利在华盛顿郊区的一个机场登上了一架湾流商务飞机，用35小时的往返关岛，花费243116.65美元。当他着陆时，他还给《纽约时报》写了一封信，在信中他再次批评了被他解雇的克罗泽舰长。此时的克罗泽舰长已经检测冠状病毒阳性。

用船上扩音器喇叭系统上发表了15分钟的谩骂，斥责船员为他们的舰长呼喊送别。他称克罗泽上校“太天真”或“太愚蠢”，无法指挥一艘航空母舰。他告诉水手们永远不要相信媒体。他把病毒归咎于中国。不到30分钟，在没有回答水手们的问题之后，他就走了。

在莫德利部长离开航母半小时内，他的讲话和船员听他讲话时的反应录音在社交媒体上广泛传播。比如当莫德利先生说克罗泽舰长“愚蠢”时，可以听到一个水手嚷嚷 “卧槽怎么这么说舰长！”

许多记者对部长这个讲话感到难以置信，给海军部官员打电话询问。军部官员打电话问正在从关岛飞回美国的莫德利先生如何回应。部长变本加厉发表声明：“我坚持我说的每一句话。”

至此，立法者（即国会议员）已经呼吁解雇莫德利部长。现任和前任多位军队领导人也做了同样呼吁。

马伦是一位退休的海军上将，布什总统和奥巴马总统当政时的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在接受采访时说：“莫德利部长对全体船员说的话，我完全不同意，我不赞同他说话的内容、不赞同他说话的风格、不赞同他跑到航母上发声这件事本身。”

海军代理部长莫德利的飞机星期一晚上降落在华盛顿郊外的安德鲁斯基地。美国国防部官员跟纽约时报记者说，国防部长埃斯珀当晚在一次电话中告诉他必须道歉。

就这样，莫德利先生在发表“我坚持我说的每一句话”的声明之后七小时后就退缩了。他重新说：“我认为布雷特·克罗泽上校既不幼稚也不愚蠢。我认为而且一直相信他是幼稚和愚蠢的反面。”

但损害已经造成了。第二天，莫德利先生打电话给国防部长埃斯珀先生提出辞职。莫德利先生自己还由于这次跑到罗斯福号航母可能接触到病毒，现在已经被隔离。

至于克罗泽舰长，他仍然独自留在关岛海军基地的“贵宾宿舍”，与冠状病毒感染作斗争。其他584名检测呈阳性的船员也在关岛接受检疫，还有近4000名船员被转移下船。一名携带病毒的水手仍在岛上的海军医院接受重症监护。

海军官员说，罗斯福号可能已经完全清理干净，准备在本月恢复在太平洋的行动。超过34.5万人在网上签署了一份请愿书，要求恢复克罗泽舰长的职务。海军参谋长吉尔迪上将上周跟记者谈话时不排除恢复克罗泽舰长职务的可能性。

在克罗泽上校的信的余波中，军方高级官员说，他们担心其它军舰和它们正在执行的任务的情况。

参谋长联席会议副主席海顿（John E.Hyten）将军周四说：“从我的角度来看，我们把罗斯福航母事件当成一个孤立的、不会重复的事件，不是可取的思路，不是一个良好的为未来做计划的路子。”

其他三艘航母——罗纳德·里根号、卡尔·文森号和尼米兹号——也有水兵检测呈阳性，海军正在抓紧处理这些舰艇的情况。

参考资料链接

1. There Will Be Losses’: How a Captain’s Plea Exposed a Rift in the Military. 纽约时报, 2020.04